五月雨

    他踏着的一双泛白的牛津色拖鞋踽踽向阳台走去，每走一步，小腿肌肉向外鼓起，脚背上青筋绽出。一屁股坐在摇椅上，翘着二郎腿，椅子吱嘎吱嘎地前倾后仰。他仰起头，几绺开始花白的刘海被风向后刮拂着。望着黑沉沉的天空，无边无际的寂寞感天罗地网般将他笼罩。

    他又回想起便利店的那个少年。

      ...

    少年长得十分白净，浓眉下的那双桃花眼，温柔迷离中夹杂着一丝火热，刘海很随意地从额头中间分岔开。这个男孩每次买东西总会有点神经兮兮地来搭话。

    “这么晚还没有下班啊！”

    “有绿豆味的雪糕欸！”

     有一次他指着空荡荡的烤肠机，问还有没有烤肠卖。又有一天他一脸认真地走到我跟前“请问你们这招学生兼职吗？”...开便利店是枯燥的，一个学生能要多少钱？望着那双明亮妩媚的眼睛，我答应收下他，也知道了他的名字——林阳。

     有了林阳的陪伴，便利店的日子少了几分枯燥。我喜欢盯着他纤细的背影，白嫩修长的手指往货架上运送一件又一件的商品。他的动作有着奇特的韵律，只有那双会拉提琴的双手才能做到吧。

    多数时候，工作我一个人完成就可以了。林阳就捧着书在冰柜旁席地而坐，蜷着腿。林阳是外语学院的，攻读西语专业，他常常看一些我根本不懂的洋文书。我问他：“你为什么不去当家教赚钱，在我这里傻坐着干嘛？” 他抬起头，在橘黄的灯光下，脸上的几颗青春痘泛着光，粉嫩的嘴唇慢吞吞吐出几个字：“体验生活。”

     每天最开心的时候是晚上收档以后。我回家，林阳回宿舍。那一段小径上，五月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玉兰花的香味，草丛中传来绵绵不断的蛙鸣。脚步踏在散落一地的白色花瓣上，他常常闭着眼睛，仰起头，深深嗅着花香。路灯投射白色的光芒在他稚嫩的脸上，他的肌肤变得更雪白了。我突然涌起一股冲动，想用两片唇瓣含住他长长的睫毛。我希望能一直这样看着他。

    林阳来上班的第三周的一天，他和我说他决定退学了，去巴黎重新念本科。我们的缘分到头了。

       ...

     渴望着那份青春的激情，他挺直了身子，眼睛直瞪瞪地望着乌云细雨下滑行掠过的燕子。从扶手上抬起略有发黑的双臂，青筋暴起，跟随着飞翔的燕子晃动着，载浮载沉。燕子终究消失在云端，他长叹一口气，瘫坐回摇椅上，眼皮塌下，缓缓睡去。